刘慈欣《三体》中，两个女人毁灭了人类

刘慈欣把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放到了整个宇宙背景下。在这个背景下，比拼的是智力、科技实力。爱、同情、宽容、同理心，只会害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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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刘慈欣的中篇科幻小说《流浪地球》改编的同名电影最近大热。（参阅：《流浪地球》和《星际穿越》都揭示了一个关于人性的秘密，然而……）

 

刘慈欣，一个几年前我开始感上兴趣的名字。他最著名的科幻作品是三卷本《三体》。第一册我是看完的，二、三册我是在开长途车时听完的。

 

《三体》刷新了我对世界的认知。

刘慈欣和他的《三体》

 

它被称作“神作”，不是没有道理的。

 

它对未来世界的思考、以及对宇宙本身的认识，可谓脑洞开的奇大。《三体》的故事精彩、刺激，虽然有一些对于我这样的文傻来说相对陌生、需要费劲去理解的各种科技术语和现代科学理论，构成阅读上的挑战，但依然让人想要手不释卷地把它看完。

 

故事的精彩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刘慈欣在故事里展开的对宇宙的恢宏想象和设想，并提出了堪比教科书的诸多“宇宙公理”及假定，比如“宇宙社会学基本公理”——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比如宇宙的黑暗森林法则，猜疑链和技术爆炸，等等。

三体英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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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三体》，是在进行一场智力上的冒险，是对现代物理理论与宇宙科学知识的一次扫盲。这样的阅读，虽有挑战，其乐无穷。

 

而与许多科幻作品不一样的是，《三体》的最终结论是：地球的毁灭，与人类的消亡。

 

这是一个初看上去怎么也无法让人接受的结论。全世界几乎所有的文学和影视作品都在歌颂生命、肯定爱的力量，称赞人性的光辉。在我的视野内，只见过刘慈欣这么一号人，他的作品，将智力和科技水平放在了首要核心地位。文明与文明之战，纯粹是智力与科技水平的战争，是高智慧、高维度文明，对低智慧、低维度文明的碾压。

 

对于低维度文明来说，它无法预料自己将以何种方式死亡，因为它想象不来高维度文明的攻击方式。就比如采取种种防御战略来抵抗外星文明消灭地球文明的人类来说，怎么也没想到，地球的毁灭是被高级文明以降维打击的方式进行的。也就是将包括地球在内的整个太阳系，由三维降为二维，变成一张巨大无比的画。人类所有的努力因为搞错了方向而白费。高级文明毁灭人类就像人类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随意。

 

《三体》这部科幻作品，带着巨大的黑暗气质，闪着冰冷的寒光。它歌颂死亡，甚于歌颂生命，就连《三体》第三册的名称，都起名为“死神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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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三体》，我既是惊奇的，也是疑惑的，因为刘慈欣这位奇貌不扬的科幻作家，一边在山西省阳泉市的娘子关发电厂担任计算机工程师，一边利用业余时间创作科幻小说，他内心有一套关于宇宙的冷酷法则。他的生活和工作环境，想必是单调的，封闭的，然而他的脑洞大得没个边。他不仅把浩渺宇宙想象成一个黑暗森林，数以亿计的文明存在于其间、像一个个猎人，潜藏自己，干掉有威胁的对手，而且他为宇宙制定出了（或说“发现”）许多定律、规则。从而构成了一个典型的刘慈欣三体宇宙。

 

虽然他的宇宙是出自他的幻想，但他发明的许多定律、规则，却值得人深深玩味。

 

这些定律和规则中，其本质依然是弱肉强食。只不过把弱肉强食放到了宇宙背景下。智力高、能力强的个体生命及文明，将在生存游戏中占据更多优势。

 

在这更广阔的宇宙丛林空间里，人类的情感，人类的心理，到底起到什么作用呢？刘慈欣花了很多笔墨，来讲述这个问题。甚至某种程度上，无情战胜多情，理性战胜情感，就是他书中的定论。

 

就像我们常说的，大清毁在了一个叫慈禧的女人手里（当然这种说法是不实的），通读完整个《三体》故事后，有人也可能会得出一个印象：地球及整个太阳系，毁在了两个善良女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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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故事是从中国的文革时期开篇的，第一部中的女主角是女天文物理学家叶文洁，被分配到大兴安岭中的秘密军事基地工作，任务是观测外太空，发现外星人。由于父亲在文革中被批斗致死，自己历经劫难，内心憋屈的叶文洁在长年累月的太空观测工作中渐渐产生一个期待：期待发现并接触外星文明。她内心里相信或说期待，外星文明是一个更友好的文明。她期待着这样一个文明，来地球清理有问题的人类。

 

她借助太阳折射，向太空发射宣告地球文明存在的电波信号。终于有一天得到了回应。太空中有一个在三体星系上活跃的三体文明，因此获得了地球的坐标。正面临生存危机的三体人需要占领地球。于是，高维度的三体文明对地球发起了进攻。作为较低维度的地球人类，为了捍卫家园和人类文明的生存，组织全人类的精英力量，抵御三体文明的入侵。

 

这便是地球毁灭灾难的开端。它是由一个对生活不满、转而对外星文明存在浪漫期冀的女人引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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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作为相对于三体文明要落后得多的弱势文明，一开始就遭受了三体文明的碾压式打击，三体文明发射出的两颗智子锁死了人类所有高科技研发的进展，人类的科技进步停滞了，看起来只能被动等待三体人的舰队登临地球。所幸，三体人离地球非常遥远，登临地球需要几百年时间。在这个时间差里，地球人类的精英拼命寻找三体人的弱点，寻求自救之道。

 

这时，针对三体人进攻的一项防御计划——面壁计划——诞生了。全球内选拔出了三位面壁者，由他们分别自主制定并实施对抗三体人进攻的战略，联合国无条件提供各种资源支持。

 

两位面壁者失败了，因为他们的动作被无孔不入的三体人智子窥探到了，并提出了破除其战略的方案。他们的战略宣告无效。只有第三位面壁者——中国人罗辑，自面壁计划实施以来，跑到一个湖边隐居，并和一位喜欢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什么防御动作也没有采取，三体人破无可破，不知道罗辑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仅三体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地球人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被认为是一个不合格的面壁者，差点被取消面壁者资格。

 

然而最终，正是这位“不合格”的面壁者，牵制住了三体人的进攻。

 

将三体“祸水”引向地球的叶文洁，终其一生研究宇宙的奥秘。在其晚年，她悟出了宇宙的“黑暗森林”法则。仿佛是为了挽救当年自己的失误，她找到当时正年轻的罗辑谈了一次话，道出了自己的一些领悟，以便让对方进一步地研究。

 

“黑暗森林”法则提出：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这就是宇宙文明的图景。

 

“黑暗森林”法则最终给了罗辑制胜的法宝：“黑暗森林”威慑。

 

也就是说，罗辑制定了一个向太空发射引力波的装置，当三体人即将消灭地球人时，他就会按发射键，将三体星系的坐标位置通过引力波向全宇宙进行广播。这样做的后果是，引来宇宙间更高级文明对三体星系发动进攻。三体文明也将在宇宙间灰飞烟灭。

 

就算地球文明必将遭受毁灭的命运，要亡一起亡，大家同归于尽。这就是“黑暗森林威慑”。而用于威慑的引力波信号发射装置掌管在罗辑手里。

 

此举果然令三体人停止了向地球的进攻。地球文明与三体文明之间，建立了暂时的平衡。

 

而罗辑作为掌握引力波发射按钮的执剑人，在这个岗位上尽忠职守50年，由年富力强的壮年，直到白发苍苍的暮年，他每天坐在发射基地的按键旁，观察着宇宙间的一切动向。

 

在《三体》中，如果有什么英雄人物的话，像罗辑这样的硬汉，就是英雄。他沉着、稳重、不向外界透露一分一毫他内心的想法，全世界都看不透他是怎样一个人，同时内心智谋丰富，在前辈叶文洁的引导下，悟透了宇宙社会学，并灵活运用，保全了地球文明。

 

作为面壁者期间，他令所有人看不懂，作为执剑者，他又是一个50年如一日、从不疏忽的地球守护者。达摩面壁10年得道，而罗辑静坐50年，守护着地球家园。

 

《三体》中除罗辑外，还有一些具有英雄色彩的人物，也都具有明显的雄性气质，比如维德，比如张北海，都是能将地球及人类命运引向生存可能的人物，但最终拥有人类命运决定权的，又是一位女性，一位名叫程心的年轻女性。

 

叶文洁开启了地球毁灭的进程，程心则最终完成了这个进程。而她客观上完成这个进程是始于她主观上的原因：她身上的强烈的人类之爱和同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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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读者将程心这个角色定义为“圣母婊”。然而她确实是一个充满健全的人性之爱、母爱情结深重的女性。当执剑人罗辑老到要退休时，联合国选拔程心接任罗辑成为执剑人。在当她成为执剑人仅仅5分钟后，停滞了50年的三体人进攻，重新发动！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三体人通过对程心的解读和分析，已经料定她不会按下那个按钮。因为罗辑的退休和程心的上任，三体人的生存威胁得到解除！

 

果然如三体人预料的，程心并没有按下那个按钮。因为她不想看到整个地球和人类，随着三体文明一起同归于尽。这不符合爱的原则。她要忠于自己的人性。她希望看到别的可能。或许是三体人出于对她的感激，放弃进攻。

 

而且，一项由维德领导的空间曲率驱动研究，也因为程心的不支持而被终止。在三体人进攻之下，这是一项能够让一部分地球人迅速逃离太阳系的方案。程心反对这项方案，部分原因出于她对个人纪录并不完美的维德的不信任感，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方案只能帮一部分地球人逃脱劫难，不符合人性原则。

 

最终，人类采取了掩体计划，试图通过打造巨型掩体，借助掩体的掩护，来逃过攻击。

 

但地球文明最终并非毁在三体文明手里，而是毁在黑暗森林法则之下，来自宇宙间的更高级文明手里。三体文明也被毁。

 

程心放弃对太空进行引力波广播后，一艘在太空中也能发射引力波的“万有引力号”飞船，启动了引力波广播，公布了三体星系的坐标。宇宙中的更高级文明以超出人类想象的方式发动了战争，更高级文明发出了一张卡片大小的“二向箔”，使整个太阳系压缩为二维平面而被毁灭。

 

如果被三体文明盯上的地球注定灭亡，也还有空间曲率驱动飞船可以运载一部分人类逃离太阳系，获得生存机会。

 

但地球先是脱离罗辑的保护后迅速遭到了三体人的进攻，在程心主张之下，人类放弃了研制空间曲率驱动飞船并乘坐出逃的计划，无奈之下太空中的“万有引力号”启动了引力波广播，结果导致更高级文明发起的攻击，而人类失去了逃生的能力和机会。

 

最终，只有个位数的人类，逃离了太阳系被毁灭的灾难，成为地球文明存在过的孤本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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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来自一位极客和理工背景的男作家对未来世界的想象。

 

智力、战略、对科研方向的判断，成为决定生死的关键技能和文明素质。

 

而根植人性中的爱、同情、同理心，换来的却是毁灭。

 

纵观整个《三体》故事，恢宏复杂，惊心动魄，支配宇宙间生命与文明生存和胜利的，是对世界认知的宽度、广度和深度，以及掌握更先进科技力量的程度。

 

人性，尤其是那些被主流文学一再肯定和赞颂的爱、同情、宽容、同理心，那些推动人类前进的力量，在刘慈欣的三体宇宙里，反而成为限制人类的因素。

 

整个《三体》，透着典型的男性精英主义思维。仿佛整个宇宙，只有遵循这种思维，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在此，我并不是批评，而只是描述。

 

大多数科幻作品，本身也是男作家在创作，以男性读者为主，明显的男性倾向的思维，也是正常。

 

只不过，《三体》里面这种倾向更加明显。

 

在一个鸡汤流行、反智倾向明显的国家里，《三体》这样的文学作品，具有巨大的存在价值。我这个文傻，也被它的气魄和里面巨量的宇宙、天文现代知识所吸引，我觉得学习了许多。

 

当我认为，爱是人性中最重要的因素，是使生命焕发光辉成就生命奇迹的因素时，我仿佛看到大刘躲在黑暗中，嘴角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或许还轻轻嘟哝了句：“你这个傻子。”

 

不过，在遵循着黑暗森林法则的、来自更高级外星文明的打击降临前，我还是愿意相信：人类的爱，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东西。

 

且不管我们最终将归于何方，至少，我们在这个世间的存在，是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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