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之战、道德拷问以及虫子的命运——读三体小感》

每当我在自己成年后（几乎是20往后）读到了类似科幻、魔幻、玄幻一类的读物，比如最经典的是补完了《哈利波特》全集，总有一种感叹是，以后我有了儿子女儿，一定要从小给搁在房间里任他（她）翻，或者陪着一页一页床头读完。不禁感叹，自己的儿时真是空缺了好多。有时还会想，大概是家庭文化资本比较缺乏的缘故，只知道去学校上学放学回家作业这种程式化的安排。而很多家庭文化气息比较浓厚的可能在上学放学考试应试的过程中依然有过瘾的阅读体验，总之我的童年是有缺憾的。顶多是读了创新作文、新概念这类时有过过瘾体验。扯远了。

读《三体》是又一次对童年的弥补。为什么说一定是童年？其实不是时间上的，而是心理上的。觉得这样的想象与故事的铺陈、科学与艺术交织磨砺出来的情节，应该是在未成年之时特别适应与顺应大脑及身心发展的营养物，灵感刺激也好，气质格局搭建也罢，也许能让人未来的某一刻借这曾经的滋养发出光来。不管怎样，我在成年后来读仍然觉得过瘾，以及，真真一定得给我未来孩子读。

《三体》算是硬科幻了，对比我之前读的同样很喜欢的郝景芳。不过这一部《地球往事》人文色彩高于科幻硬核。文字的故事让你进入一个浩瀚的宇宙与历史长河，坚实的物理法则与潮水般的精致细节，回到了今年寒假观影《流浪地球》所提及的“高处的自由”。这里的故事核心或情境是中国文革时代，在现代的科学家危机、多国协同作战的当下又进入到个人的生命叙事，并附带着一整个极富历史感的时代现场，同时在那些时光穿梭来去的曲折命运节点里又超越性地回到悬在人类未来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人类堕落是否无法再靠自救而需外星文明的介入，以更高层次的科技与道德净化地球是可期的？我们如何来对待当下星球上的苦难，背叛以及人类从古至今的救赎心态？

大刘一开始抛出来的扰乱科学家、锁定地球科技发展，并使得基础物理不存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好的引子。不仅是对基础科学的厚重致敬，同时也预示着超自然或超地球自然力的存在，以及对于人类精神危机的提醒。主要人物之一在特殊年代里的命途多舛与精神荒芜，将人性的黑暗、诡诈溶于大历史及宇宙探索的虚妄之中，反倒变得更加真实可触。地球三体军中分化出来的“降临派”与“拯救派”更是聚焦并描黑了重要的议题——借助外星文明改造人类，可行？一是要通过外星之力摧毁地球上的一切包括这借力者本身，一是如同大多数地球三体军们违背法令靠出卖同胞来运营秘密，现实和理想总是差着不小的意义单位。后文中当关键当事人聆听着从三体截取的信号，了解到这一外星文明的状态，人类聪明的点火者也徒有毛骨悚然，什么？没有喜悦，没有沮丧，没有闲暇，甚至没有爱情，有的是孤独封闭，唯生存上，专制占有，是情绪零状态，冷静麻木压制下的个体精神侏儒与苍白。这样的文明眺望地球，只会是如同饿狼闻到血肉味，想极尽霸占，用一颗没有文学没有艺术没有美与享乐的心去占有这些在别人身上存在的自无之物。“金属般的三体精神”让我们倒吸一口凉气，这和我们读到的反乌托邦作品里的幻灭黑暗有什么二般？

最后的一节《虫子》很有妙义。我们自知危险重重，又软弱无力如强大对手眼中的虫子，那若是跳出着悬殊对峙，就把自己当只虫子来虫观这宇宙天地自然（我想这也是大刘所强调的“物质深层结构”之一种吧），被科技与意志步步紧逼、看似退无可退的弱虫们命运又如何呢？胜负未定的文明之战，“虫子从来就没有被真正战胜过”。这种重新对生命尊严的加持，是不是也能被理解为某种意义上的“降维打击”战略？不去拼硬力或在实力悬殊前自我崩溃，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就是还有很多可能让我用以致胜。不得不说，大刘是极好的情感大师，并且深谙人性之幽微，以及文明的可能性。

科幻的迷人之处，我想大概基础是地球生命的偶然与内在意志的坚定，也就是人类的渺小与精神律令的强大这对始终存在的张力结构。就像大刘在简短的后记里提的，“科幻与其他幻想文学的区别就在于它与真实还牵着一根细线”，这根细线既是渺小生命的具体而真实之轨迹，更是那种若隐若无的偶然与永恒包涵希望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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