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如果发现信号,该如何给宇宙文明以答复
前几日,一则科学家探测到外星神秘重复信号的消息引起刷屏,我们到底要不要回应?宇宙外文明是否对地球构成威胁?从古至今,为何人类对地外探索的热情不减反增?我们真的能给岁月以文明,给时光以生命吗?因《三体》一书而闻名的作家刘慈欣又会如何对宇宙发来的信号作出回应呢?他还会按照著名的“黑暗森林”理论给出答案吗?如果我们回应了,我们的地球会像刘慈欣“写给女儿的信”所畅想,所描述那样,安然地在宇宙中继续生存下去吗?
“这是一封你可能永远收不到的信”
亲爱的女儿:
你好!这是一封你可能永远收不到的信,我将把这封信保存到银行的保险箱中,委托他们在我去世后的第二百年把信给你。不过我还是相信,你收到信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当你看着这张信纸上的字时,爸爸早已消逝在时间的漫漫长夜中。我不知道人的记忆在两个多世纪的岁月中将如何变化,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我甚至不敢奢望你还记得我的样子。
但如果你在看这封信,我至少有一个预言实现了:在你们这一代,人类征服了死亡。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有人指出:第一个永生的人其实已经出生了,当时我是相信这话的少数人之一。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也许你们修改了人类的基因,关掉了其中的衰老和死亡的开关,或者你们的记忆可以数字化后上传或下载,躯体只是意识的承载体之一,衰老后可以换一个……
你收到这封信,还说明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银行对这封信的保管业务一直在正常运行,说明这两个多世纪中社会的发展没有重大的断裂。这是最令人欣慰的一件事,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的其他的预言大概也都成为了现实。在你出生不久,在我新出版的一本科幻小说的扉页上,我写下了:“送给我的女儿,她将生活在一个好玩儿的世界”,我相信你那时的世界一定很好玩儿。
你是在哪儿看我的信?在家里吗?我很想知道窗外是什么样子。对了,应该不需要从窗子向外看,在那个超信息时代,一切物体都能变成显示屏,包括你家的四壁,你可以随时让四壁消失,置身于任何景致中……
你可能已经觉得我可笑了,就像一个清朝的人试图描述21世纪一样可笑。但你要知道,世界是在加速发展的,21世纪以后,二百多年的技术进步相当于以前的两千多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所以我不是像清朝人,而是像春秋战国的人想象21世纪那样想象你的时代,在这种情况下,想象力与现实相比将显得极度贫乏。
好吧,你也许根本没在看信,信拿在别人手里,那人在远方,是他(她)在看我的信,但你在感觉上同自己在看一样,你能够触摸到信纸的质地,也能嗅到那两个多世纪后残存的已经淡到似有似无的墨香……因为在你的时代,互联网上联结的已经不是电脑,而是人脑了。信息时代发展到极致,必然实现人脑的直接联网。
你的孩子不用像你现在这样辛苦地写作业了,传统意义上的教育已经不存在,每个人都可以在联入网络的瞬间轻易拥有知识和经验。但与人脑互联网带来的新世界相比,这可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说到孩子,你是和自己的孩子一起看这封信吗?在那个长生的世界里,还会有孩子吗?我想会有的,那时,人类的生存空间应该已经不是问题,太阳系中有极其丰富的资源,如果地球最终可以养活一千亿人,这些资源则可以维持十万个地球,你们一定早已在地球之外建立新世界了。
那时的天空是什么样子?天空是人类所面对的最恒久不变的景致,但我相信那时你们的天空已经有了变化,地球上所有的能源和重工业都已经迁移到太空中,那些飘浮的工厂和企业构成了星环。那是太空城,我甚至能想出他们的名字:新北京、新上海和新纽约什么的。
你的职业是什么?你所在时代应该只有少数人还在工作,而他们工作的目的已经与谋生无关。但我也知道,那时仍然存在着许多需要人去做的工作,有些甚至十分艰险。在火星的荒漠,在水星灼热的矿区,在金星的硫酸雨中,在危险的小行星带,在木卫二冰冻的海洋上,甚至在太阳系的外围,在海王星轨道之外寒冷寂静的太空中,都有无数人在工作着。你当然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但如果你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为你而骄傲。
你在那时过得快乐吗?我知道,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烦恼,我无法想象你们时代的烦恼是什么,却能够知道你们不会再为什么而烦恼。首先,你不用再为生计奔忙和操劳,在那时贫穷已经是一个古老而陌生的字眼;你们已经掌握了生命的奥秘,不会再被疾病所困扰;你们的世界也不会再有战争和不公正……但我相信烦恼依然存在,甚至存在巨大的危险和危机,我想象不出是什么,就像春秋战国的人想象不出温室效应一样。这里,我只想提一下我最担心的事情。
亲爱的女儿,现在夜已经深了,你在房间里熟睡,这年你13岁。听着窗外初夏的雨声,我又想起了你出生的那一刻,你一生出来就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让我的心都融化了,那是21世纪第一年的5月31日,儿童节的前夜。现在,爸爸在时间之河的另一端,在二百多年前的这个雨夜,祝你像孩子一样永远快乐!
喜欢《刘慈欣》吗?喜欢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